“靈為魂，亦為魄，魂魄一體不分離，離體形難聚，一碎命難還，命難還。”

忽然黑暗中飄來一個聲音，深沈醇厚，帶著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道，緩緩的壓下了我心頭的煩躁，也讓體內的兩股力道消散了不少。

“叮鈴”一聲，是鈴鐺的清脆響聲，“人世間多少愛恨情仇，分分離離，卻也有攜手百年，萬年不變之意，靠的是一種信念。一念執著成魔，一念執著成神，在的都是一顆心。”

“你是誰？”

我看到黑暗中，似乎有個人影閃過，卻捕捉不到他在何處，唯有那清脆的鈴鐺聲回蕩在耳邊，還有一個葫蘆，葫蘆上似乎寫著一個“零”字。

“我不過是一個道士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。”

剎那間，我看到楊昕魂魄消散的地方慢慢的浮起無數的彩色光點，像螢火蟲一樣越來越多。

“這個是——”後玦楞住，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，“這是聚魂術！你是何人？”

“我當年欠她一個心願，今生來還。”

說完我就聽到鈴鐺聲遠去了，那些彩色的光點齊齊的飛向剛才容淺站著的地方，然後全數湧入那個袋子裏。

後玦遲疑了片刻，跑了過去，打開了袋子的拉鏈，“這是——小昕！”他用手觸碰了一下鼻息，“有呼吸，她有呼吸，小昕沒事了！”

我也瞬間欣喜，雖然不知道剛才那個道士是誰，但至少他救了楊昕一命，只是聽他的語氣，前世今生？難道他們認識嗎？

“小昕氣息還很微弱，我要先帶她回去。”後玦抱起楊昕，對我說，“米卿，我們走。”

我緩緩的搖了搖頭，看著身側的殤溟，輕聲的說，“大哥，你先回去吧！我不走。”

後玦望了眼殤溟，就知道我的目的，他皺起眉，還未說話，我身側的殤溟就動了一下，往後退去，看了後玦一眼。

後玦見狀，立刻說，“天快亮了，都先回去再說，否則你爸媽該擔心了。”

“我好不容易找到他，怎麽能夠放棄呢？”我上前一步，靠近殤溟，伸手握住他的手臂，“殤溟，跟我回去好嗎？如果你不願意回去，那麽我跟你走。只要，只要你不再離開我。我後悔了，我不該怨你恨你，我只想陪在你的身邊。所以，請你不要再離開我好嗎？”

“吼——”

殤溟猛地推開的我，樣子頗為激動，好似慌亂的沒有辦法，卻最終被扼殺在骨子裏，轉身往黑暗中跑去。

“殤溟，你若趕走，我就死在你的面前！”

我早就知道他肯定會想辦法離開，若他當真願意陪在我身邊，當初就不會讓後玦一個人回來。所以在他把我推倒在地的時候，我在地上摸到了一塊破碎的玻璃，握在了手中。

“米卿，別激動，凡事好商量。”後玦見狀，抱著楊昕就要過來，卻被我制止。

“別過來。”我從地上站起了身，尖銳的利刃對準脖子，“殤溟，你若往前走一步，我就在自己身上劃一道口子，直到鮮血流盡！”

殤溟身形一僵，但還是往前走了一步，我手腕用力，毫不留情的在脖子上劃了一道口子，頓時鮮血直流，空氣裏彌漫出濃重的血腥味。

當一個人疼痛侵占神經的時候，是不會再覺得痛有多麽的難以承受。當初為了他，我連死都不怕，更何況是現在？

因為我知道這次若是留不住他，我就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。

“殤溟，我不是在逼你，我只是不想你離開。”我握著玻璃，一步步朝他走去，眼淚直流，“還記得那天晚上，你抱著我說過的話嗎？你說‘米卿，以後不準對我說放開二字，你的字典裏必須只有跟緊我三個字，絕對沒有離開懂嗎？’是你讓我跟緊你，不準對你說放開二字，我將這個承諾深埋心底，可是為什麽到頭來，踐踏諾言的卻是你！”

我看到殤溟的身子猛地一震，野獸的低吼暗藏著快要壓制不住的情緒爆發。

“我知道你愛我，所以不想我看到你這副模樣，不想我受傷。可是你既然決定離開我，就幹脆狠心到底，為什麽要我發現是你，為什麽還要留給我希望，還來救我？殤溟，我知道你心底還是愛我的，不管前進的道路是怎樣的困難重重，我們都一路走到了這一步，你真的狠心棄我而去嗎？”

“你還說過有你殤溟在的一天，就不會讓我死，你說這不是安慰，而是對我的承諾。可你知道能夠打敗我，讓我去死的唯一利器是什麽嗎？不是生不如死，不是眾叛親離，也不是身心皆碎，而是你離開我，你不要我！不管我是宓卿也好，米卿也罷，我們之間兜兜轉轉這麽長久的歲月，你即便失去記憶也不曾放棄我，哪怕我恨你怨你，你都無怨無悔。為什麽現在要對我放手？你知道嗎？要是此時此刻失去了你，我寧願化身成魔，讓整個世界為我陪葬！”

身體裏的兩股力道又開始蠢蠢欲動，右手腕的印記也開始泛起灼熱的疼痛，包括那條水晶手鏈，突然開啟快速的轉動，一切似乎都要抑制不住。

“不好。”後玦一怔，放下了楊昕，朝我跑來，“米卿，你冷靜，你體內魔氣未除盡，千萬不可被怒氣占據！冷靜！不要讓心魔橫生！”

北冥禦抄著手冷眼旁觀著一切，“米卿，恨吧！發洩你心頭的不甘，只要你死了，少主就自由了！”

“砰”的一下，北冥禦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道擊打了出去。

殤溟護在我的身前，一雙血眸暗藏著殺意瞪著北冥禦，張開雙手圍住我，不讓任何危險靠近我。

我淡淡的看著他，覺得視線開始模糊，唯有本能的握住他的手，與他五指相扣，幾近哀求的說，“殤溟，若你的心底還有一點點的，一點點的舍不得我，就請你不要離開好嗎？我會救你，傾盡一生，耗碎魂魄，我也會救你，這是我們最早的承諾呀！”

恍惚中，我看到那一夜，圓月星空照，周圍星辰璀璨，是個十分美麗的夏夜。高聳入雲的大樹頂上，有一對男女，迎風而立，五指相扣。

女人望著美麗的夜幕，笑顏如花，卻字字真誠，“殤溟，如果有一天，你遇到危險，我宓卿，哪怕傾盡一生，耗碎魂魄，也會救你。”

“傻瓜，沒有人事物可以阻擋我們在一起，不管發生怎樣的變故，我殤溟，都會這樣握緊你的雙手，不讓你孤單一人。”

雖然記憶消失，但曾經的諾言，用靈魂的起誓，都深深的印刻在靈魂深處，即便忘記，在某個時刻，也仍會想起，想起那一生最初的承諾。

殤溟眼眸瞪大，嘴巴微張，滿目詫異，帶著深深的悔意。

我用盡所有的力氣握住他的手，然後逐漸墜落深邃的黑暗中。

“殤溟，讓我醒來後睜開眼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你好嗎？”

天邊的雲彩逐漸變得閃耀，新的一天已經開始，那些埋藏在黑暗中的歲月，也暫且消退。

而我在迷茫中再次夢到了那片火海，那個孤立在火海中滿手是血的男人，他靜靜的看著我，眼底沒有任何的情緒，也毫無後悔之意，一字一句清晰的傳入我的耳膜。

“宓卿，這麽做，我絕不後悔，哪怕你恨我，我也會親手殺了這個孩子。”

“不——”

我從床上一躍而起，驚到了守候在一邊的殤溟，他帶著慌亂的抱住我，擡著臟亂的大手輕輕摸著我的頭發，是在安慰我，別害怕。

我轉過頭去，看到他的樣子，心瞬間就安了。

“殤溟。”我喚著他的名字，伸手想掀開他的頭發，可他本能的伸手抵擋，“不，讓我看看你。不管你變成什麽模樣，我都愛你，所以別阻止我。”

殤溟一怔，最終還是放下了手，任由我掀開了他黑長遮面的頭發。

當看清頭發背後的容顏時，我承認我的心口被重重的打了一下，然後有無數尖銳的針狠狠的刺入柔軟的心口。

曾經的殤溟不說是萬人迷，也是一等一的男神，容顏俊逸非凡，氣質絕佳。

而此時的殤溟，滿臉布滿著流動的紅色線條，像一條條蠕動的蟲子一樣在他皮膚上爬來爬去，讓整張蒼白的臉驟然變得恐怖，即便再英俊的輪廓，也不覆存在。

那雙眼睛也因此變得更加詭異殷虹，宛若嗜血發狂的野獸。

眼淚，不受控制的往下流，整張臉面無全非，要不是那雙眸子，要不是對他天生的那種感覺，我害怕自己會認錯，會不知道他是誰。

“殤溟。”我雙手捧著他的臉，冰涼刺骨，心裏痛的厲害。“對不起，讓你受了那麽大的苦，都是我害的，真的很對不起。”

我慢慢靠近他，閉上眼親吻那雙顫抖幹裂的唇，卻被他伸手抵擋住。殤溟看著我，眼底藏著濃烈的掙紮，幹澀沙啞的聲音聚集成了一個字，“臟。”

“臟？”我心疼，最後笑了，讓眼淚越流越多，“就算你真的成為一個野獸，在我眼裏，你也依舊是我的殤溟，我米卿永生永世最愛的殤溟。”

四唇相觸，我感覺到他的僵硬，但我還是那樣的親著他，感受著他每一寸皮膚上迸射出的寒意和不安。

我現在能做的就是好好地照顧他，不離不棄。

可是忽然間殤溟用力的推開我，怒吼震天，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，將我按倒在地，冰涼的大手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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